184.天下乌鸦-《千山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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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五皇子还能睡得着,穆元帝收到他五儿子的秘折兼家书,是觉都睡不好了。

    五皇子其实写得还是相当委婉的,但再如何委婉,就像他说的,他既知道,不好不跟他皇爹说一声。对于一个帝王,真相较粉饰太平重要千百倍,只要这个帝王不太昏庸。

    穆元帝并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,自打前些日子他五儿子说,兵部给我们闽地的军械,多有不合格的,还有以旧充新的事儿。这也不只是五皇子自己说,其间夹着闽地将领的密奏陈词,尤其五皇子一点儿没替闽地瞒着,什么军源不足吃空饷,粮草上做手脚的事儿,五皇子都同穆元帝说了。幸而穆元帝有了年岁,人有了年岁,脾气就缓和了。遇着这事儿,穆元帝虽也免不了气一回,只是,气过一回后,穆元帝没声张,先是命人悄悄在兵部查了。如今南安侯是兵部尚书,当然,南安侯这兵部尚书做的时间还短,上任兵部尚书在前年地动时不幸遇难,穆元帝就令南安侯补了兵部尚书的缺。穆元帝一查,真尼玛一肚子火气。因穆元帝自认是绝世好爹,自从儿子们成年,为了历练儿子们,便将儿子分搁在六部历练,这不,大皇子就搁兵部了。皇子在兵部,就等于给兵部尚书头上再安一顶头上司。

    大皇子在兵部的时间比南安侯长,兵部的肥水部门,譬如武选司,专管着武官的选拔、升调、承袭、封赠诸事,一听这职能就知是何等肥水衙门了。还有武库司,掌全国之兵籍、军器之事,更是肥的冒油的部门。于是,这俩部门,大皇子都牢牢的捏在自己掌心,不容人染指的。南安侯虽爵位高,可他也比不上大皇子的身份哪。于是,南安侯鲜少管武选司、武库司的事儿,他管着职方司、车驾司、稽俸厅、会同管,听着是四样地方,可这四样地方的油水加起来也比不了一个武选司。

    要说穆元帝不知道他大儿子紧把兵部要害部门的事,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。穆元帝是做亲爹的,难免有些私心,自然是偏着自己儿子的。穆元帝这心思,不知南安侯晓不晓得,但不论南安侯晓不晓得,反正人家南安侯不傻,人家没跟大皇子争。大皇子你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,反正万里江山是姓穆的,又不姓胡。

    南安侯能少年封侯,自然不会是个傻的。

    人家啥都不争,而且,南安侯是穆元帝嫡亲的表弟,又是难得的明白人,以至于,现在穆元帝真不好让表弟替儿子顶下这兵部的屎盆子。

    五皇子递的是秘折,主要就是考虑这事儿关系到皇族脸面,五皇子很有父子兄弟爱,虽然他觉着他大哥这事儿办的不对,但考虑到他皇爹他大哥的脸面,五皇子很谨慎的用了秘折。这一举,给了他爹充足的调查空间,而且,将事情放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,同时也没有让大皇子太过难堪。尽管大皇子被穆元帝私下狂喷了大半个时辰,腰盖都跪肿了,兵部的差使也被夺了,但也得说,这是五皇子手下留情,用秘折悄悄告知他皇爹,大皇子方能保全了脸面。

    好吧,差使都被夺了,脸面什么的……哪怕穆元帝没有明面儿上发作,但兵部武选司、武库司接连遭到清洗,只要没瞎的,也知道是什么事了。

    大皇子,大皇子更不可能感激他五弟递的是密折,大皇子此时恨不能生吞了五皇子。这该死的老五,原以为他是个好的,谁晓得一到闽地把千百年前的旧事都拿出来咧咧,告黑状!什么东西!太子的狗腿子!

    大皇子恨五皇子恨的牙根痒,与对他不离不弃的赵霖赵侍讲道,“老五以为自己是什么好的,当初他给父皇修汤泉宫,三个月就用了一百万银子,我就不信这里头没有猫腻!”

    赵霖听的虎躯一震,当然,赵霖生得长身玉立,并非虎躯,但大皇子所方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,已至于,赵霖失去了往日的镇定,脱口问,“一百万两银子?殿下听谁说的?”

    “老五自己说的!”大皇子自觉抓住了五皇子的把柄,道,“我已命人去查了,他又不是用金子修行宫,要说他没从里头贪墨,我再不能信的!”

    赵霖此刻的心里感受没人知道,因为赵霖很快恢复镇定,然后告诉大皇子,“殿下,请立刻撤回人手。五皇子当初修汤泉宫,只用了一万银子。殿下莫要给人骗了!你此时若将这子虚乌有之事扣五皇子头上,陛下要做何想!”

    “啥!一万银子!”大皇子吓一跳,脱口道,“那够做什么!”当时汤泉宫破破烂烂的,怎么算一万银子也不能够的啊!

    赵霖镇定无比,“此事臣早打听过,汤泉宫当时只是有些陈旧,就是有宫室要重修,用的也是内务府现有的木石玉料,以及些工匠罢了。当时的确只用了一万出头的银子,陛下赏赐五皇子与工匠,拢共算起来不过两万银子。”

    大皇子更恨了,磨着牙骂,“老五这狗东西!竟然骗我!”

    (天地良心,五皇子知道得为自己叫起冤,他当时只是伸了一根手指而已。谁晓得他大哥这般有想像力,以为是一百万哪!)

    赵霖沉默的看一时大皇子发狠,低头端起细腻如玉的白瓷盖碗,闲雅淡然的呷了一口茶,大皇子道,“时雨你别只顾吃茶,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才好。”

    赵霖道,“殿下如此没有定性,臣便有再好的法子,怕殿下也用不好,不如不说。”

    大皇子对赵霖当真信任无比,连忙道,“谁说的!只要你说,我必无有不从!”

    赵霖轻轻的叹口气,此方轻轻放下白瓷盖碗,声音不高不低中透出一种自信的优雅。赵霖道,“殿下,恕我直言。如今殿下情势不大好,一则刑部之事被陛下知晓,二则太子必不会放过对殿下落井下石的机会。如果殿下不能谨慎以对,后果不堪设想。就如同殿下着人去查五皇子修缮汤泉宫一事,若殿下贸贸然的去陛下面前揭发此事,陛下会如何作想殿下?殿下,您实在太冲动了!”

    大皇子颓然,“我总不能坐以待毙。崔家现在也说不上话,现在父皇厌弃了我,我能如何呢?像你说的,太子如今还不知如何说我坏话呢。”

    赵霖微微一笑,“殿下这就错了,太子若是聪明就不会这会儿去说殿下的不是,非但不能说,反要劝着陛下才好。您与东宫是亲兄弟,陛下为人父者,如何愿意看到兄弟相争之事!所以我说,殿下不必担心太子那里,太子若对您落井下石,必会引起陛下对太子的不满,如此殿下便可趁此机会,用哀兵之策去陛下面前认错反省,陛下必生怜意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我还有机会!”大皇子头一遭盼着太子赶紧对他落井下石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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