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-《陌上花开缓缓归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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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镠见我进来,随之起身,两侧的驿官等人见了,赶紧翻身跪倒。钱镠挥挥袍袖,和颜道:“朕,还有要事,尔等起来吧。”话音未落,人已在前,疾步离去。身后的诸人,急急站起,一路尾随着,走向门外。
君王,跃身上马,执着手中的银鞭,扬声向地上跪着的一应人道:“尔等平身吧,朕,既是微服,这些俗礼,毋须拘泥。”言罢,一紧缰绳,座下的宝驹昂首嘶鸣。
十四,缓缓登上车辇,眼见他们阖上自个面前的门扉。马车徐动,耳畔,传来车外众人山呼万岁之声。只听钱镠一声高喝,纵马扬鞭,即刻,马蹄踏得官道重响,愈驶愈快,一路向前疾驰而去。
十四出来已近一昼夜了,不知元瓘可曾想念母后。但,直到此时,十四,才想起自个的孩儿。正如钱镠所言,十四这样怎能当人家的娘亲?十四,即便那几年在宫外,思念君王的次数与程度,也远甚于思念瓘儿的。
轩窗外,天色渐渐暗沉,再过了片刻,十四自窗内向外望去,只见满天的星子,宛如镶嵌在华美丝绒之上的宝石。每一次,十四看见那满天的星辰,就会不自觉想起君王的眼眸。
那一双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光华,甚至比这星斗,还要耀人眼目。
一直到翌日辰时,马车才徐徐慢了下来。十四,尚在梦中,忽觉身子一轻,睁开眼睫,只见自个已被君王抱下了他的三驾马车。
刚下地,他即松了我。我揉揉眼角,看向面前的晨雾,但,十四随即被眼前的景物惊呆。眼前,竟是越州小江畔!
不远处,百步之外,即是那棵记忆中的古樟树,枝叶参天,宛如天然的华盖,曾经无数次矗立在十四梦中的所在。鸟雀啁鸣,绕着枝丫间的巢窠,低徊不去,那是老鸟捉了草籽与虫儿回巢反哺初生的幼儿。
君王淡淡一笑,执着银鞭,傲然立于我身侧。十四,满眼是泪,转过小脸望向他,颤声道:“陛下……”未曾开言,已然哽咽。
他失笑,斥道:“戴十四,你眼泪当真不要钱还是怎的?”
我摇头,再摇头,不管他身后有再多的锦衣军,一下扑进他怀中,死死抱住,嘤嘤低泣。他伸出双臂接过我的身子,将我推开,低头打趣我道:“戴十四,朕,只有一炷香时间给你,你是想耗在朕的身上哭呢,还是到你爹娘跟前哭?”
见我还不抬头,他俯下身,用手中的银鞭钳住我的下颔,托起,逼迫我看向他。
“戴十四,你给朕听好了,你养母等人,前几年就已病故,朕着人将他们一并在这里安置了。朕,不可能许他们立坟筑碑,此番,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许你来此处。朕身后,尚有一大堆的国事等着,朕可没什么耐心在这跟你干耗。你最好给朕抓紧点,想干什么,要做什么,朕都当没看见,要哭,你就一次给朕哭干净了,回了宫,再让朕看见你有事没事哭天抹泪,别怪朕罚你,你听见没有?!”
我含泪,重重颔首。锦娘、桂叔、嬷嬷都已经病逝了么?十四儿不孝,竟从不曾想到这一层。我越想越伤心,一面抹泪,一面提了裙角向前奔去。
待奔至樟树下,立了片刻,才屈膝跪倒,深深叩拜了三下,泣道:“娘亲,十四儿不孝,竟才来给娘亲叩头。十四儿,从不曾忘记娘亲的养育之恩,却没有一天给娘亲尽过孝。十四儿的心内,好痛,求娘亲原谅孩儿。若娘亲在地下见到十四的爹娘,求娘亲帮十四带句话,求爹娘不要责怪孩儿。孩儿,实在不能没有他,虽然孩儿心内知道爹娘其实是死于他的手下,可是,这段宿缘和孽缘,孩儿死了许多遍,都挣不脱。孩儿如今,已经无力再挣,只求爹娘看在元瓘的份上,宽恕孩儿和他的父皇。他,待孩儿,情深意重,如珠如宝,今生,孩儿实在不忍负他,也无法负他。十四儿,死不足惜,求爹娘看在他为国家为苍生建了那么多功业,宽恕孩儿留在他的身边……”
我不停抹泪,哀哀地述着,鲛泪,如断了线的珍珠,一滴一滴,坠于膝下的深草间。
不知过了多久,忽觉有一双温暖的铁臂,自后提起我的身子,并将我反转向他。十四儿,顺势伏进他怀内,不肯起。他恼道:“戴十四,别给朕来这一套,你再不上车,信不信朕即刻就叫人将此处掘了?!”
我低头抹泪,呜咽道:“陛下。”
他笑:“又怎么?”
我抬头望向头顶上方俊美如谛神般的面孔,羞道:“为什么是十四?”他不解,挑起眉。我含羞再低道:“为什么单单是十四儿?”
他复用银鞭托起我的小脸,探究似地看进我眼中,淡淡道:“十四,想说什么?”
我偎入他怀抱,低低道:“陛下为什么喜欢十四?为什么偏偏是十四,不是旁人?”
他始听明白,推开我,戏虐道:“十四是想问朕为什么喜欢你么?”我看着他,晕红了小脸,轻轻点头。
他眸中浮出一抹光华,竟比十四昨夜看见的星子还要耀目,揶揄道:“这句话,十四,终于问出来了?”
我仍等不到他答复,不禁有些恼了,娇声道:“陛下,还没有告诉十四为什么。”虽是娇声,十四其实是想借娇嗔,掩饰此刻心内的忐忑。这句话,十四倒是想问,但,十四先前一直认定他只是喜爱十四的这副皮囊,等到渐渐辨出君王的真情,十四,却没有勇气问出口。不是十四不想问,只是,他的忽远忽近,忽冷忽热,实在让十四堪得苦,十四,连君王的心都看不明,哪还有勇气问得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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