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-《陌上花开缓缓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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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钱镠于嫔御之事上,向来自律,一个月最多会有半月才会召嫔妃侍寝。如此一来,接下来的半月,十四,因着身子不妥,君王,并未再近身。

    或许他忙于国事,他期间只来过紫宸殿一次,也是趁方下朝的片刻前来。却未许宫人通传,径直行至西偏殿内。

    挥下衣袖,示意殿内的宫人退去,大步行至我跟前,俯身轻道:“十四的身子,还不曾大安么?”

    我正低头遐思,闻声惊到,猛得自榻上起身。一见是他,小脸上登时吓得惨白,屈膝,向他施礼,唇瓣张了数下,却一时结舌。

    他似并未察觉到我异样,扶起我,揽着我坐于榻前,复让我坐于他膝上。眸中,浮出淡淡的忧虑,低道:“是朕那日伤了十四儿么?”

    我心内一痛,小脸上,却显出一丝浅笑,柔声道:“十四不碍事。”

    他执过我的素手,眼中,俱是不再掩饰的宠溺。哑声道:“朕,也不知怎么了。每回见了十四,都鲁莽猴急地像个十七八岁未经人事的少年。”

    我面上一红,轻轻偎入他的怀内,羞愧异常。

    他忽地眯起眼眸,冷道:“十四的手,又怎么了?朕不记得,还伤了十四的手。”

    我含羞藏入他袍袖内,低道:“是十四刺绣时不小心伤了自个,不碍那些宫人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失笑:“朕说了要处罚谁了不曾?十四慌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我望着自个面前的俊颜,忽然低低道:“如果有一天,十四,十四……骗了陛下,陛下会杀了十四么?”

    钱镠挑起眉,托起我的下颔,冷道:“戴十四,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事了?”

    我被他的一双精目看得无所遁形,心虚地垂下眼睫,小声道:“十四……不敢。”

    他蹙眉:“别人只会问朕为什么喜欢她,只有你戴十四独辟蹊径,整日盯着朕问会不会杀了你。尔,真系朽木。”

    我却再也笑不出,但,十四又不能哭,也不能让他看出此刻十四心内的难过。我勉强扯开一抹笑颜道:“陛下此生――”问到一半,却失语。

    他沉声道:“说。”

    我咬牙接道:“喜欢过很多女子么?”

    他大笑,似有无限之开怀:“怎么,十四吃醋了?”

    我苍白着小脸,不知该如何收场。

    戴十四,你怎么又出此诳语?!你真乃朽木不可雕也。

    见我失色,他复戏虐道:“十四做了的娘,倒真真一点长进也没有。朕,还有一大帮子朝臣等在昭阳殿,十四自个慢慢想吧!”言罢,放下我,竟大步而去。

    我跟着,送至外殿朱门前,良久,才转身回内殿。

    一个人,独自立于殿内发呆。云鸢不知何时立于我近前,低低私语道:“娘娘不肯让云鸢吃苦,就背着云鸢伤了自个的身子。万一让圣上知道,云鸢和这满殿的宫人,有多少个脑袋,都不够圣上割的。”

    我轻轻一笑,看一眼帘幕之外,此时,天气暑热,帘外,那些小宫人正在敛眉昏昏欲睡。遂,低低问道:“云鸢问了没有,圣上,这半月翻了哪些牌子?”

    云鸢幽怨地看我一眼,轻声回道:“奴婢方才假装随意问了内务府执事的,这大半月,圣上一共翻了四次牌子。一次是媛妃娘娘的,一次……”她说了一半,见我神色不对,忙止住道:“娘娘还要云鸢细述么?”

    我摇头,怅然一笑:“不用。十四,不想听这些个。”

    云鸢黯然道:“既不想听,又为何要如此行事?”

    我转过小脸,缓步,复行至内殿朱门前。扶着檐柱,看向无边无际的苍穹,低低道:“旁人不懂十四的心,云鸢,也不懂么?”

    云鸢登时哭了:“就因为云鸢懂,才觉得痛。云鸢舍不得眼看着娘娘如此自苦!”

    我一笑:“十四,并不苦。苦不苦,盖了棺,方能定论。云鸢,又岂知,旁人心内不苦?即便是天子至尊,也会有难言之痛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十四的身子,时好时坏,一个月内,竟有大半月见红不止。钱镠甚为担心,连宣了数次太医会诊,也看不出所以然。只能开了药,慢慢调理。

    而,弥漫于凤凰宫穹顶之上的冲天怨忿,因着紫宸殿主子的抱恙,慢慢,日渐平息。

    据几个多嘴的小宫人讲,犹有几个不解恨地扬言宣称――戴十四,是有这个福,却没有这个命享这份福。

    云鸢气得不行。我听了,只一笑置之。

    十四的罪孽,如果能够因了此,暂减,纵背负这些恶言,又有何干?

    云鸢因了十四上次的自残,再不肯让十四在自己身上行凶。第二月,还未等十四动手,已早早将十四簇新的底裙拿了来,上面,已然有了斑斑的血迹。

    十四心内之痛,痛,不欲生。

    不是十四要妄行,怎奈这里是深宫禁内,宫禁森严。暗夜之中,复有多少双眼眸盯着十四的紫宸殿,但凡有一丝差错,即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十四,实在迫不得已,才这样伤己伤云鸢。

    实在思念他时,我会偶尔一次趁他独宿时,自己去昭阳殿寻他。他因了前车之鉴,对十四从未有过的温柔,这些温柔,足以弥补十四心内,多日的伤心与难过。

    前后两个多月,十四总共去过两次,为怕遇见旁人,十四故意等到夜深才突至。每一次,君王都不曾歇下,昭阳殿内,不息的烛火,通宵地燃着。案前,是仍有高过尺许的奏章等着他御批。

    记得第一次十四去时,未及他屏退了宫人,十四已自投怀抱。他接住我小小的身子,纳入自己的怀中。那一刻,十四分明感觉到,那副坚硬似铁的俊美身躯,竟也有一丝轻轻的战栗,随即,双臂一紧,将十四紧紧箍于胸前。那一刻,十四始知,君王心内的思念,不会少于十四儿的。

    我软声低道:“十四儿想陛下了。”

    他低头笑:“是吗?朕倒觉得,十四儿做了娘,倒是越发会撒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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